正在唏嘘感喟之时,泾阳君差人急报:刺杀张禄未遂,请穰侯急谋新策!
“天意也!”魏冄长叹一声,便再也不说话了。
范雎马队隆隆到得府车马场时,宏阔雄峻如城堡般的穰侯府邸在漫天皆白的天地间竟是分外的萧瑟落寞,广场没有车马如流,门厅没有甲士斧钺,只两侧偏门站着两个霜打了一般的老仆,当真是门可罗雀了。当先吏员一声高喝:“秦王诏书到——!”足足过了半顿饭辰光,两丈余高的铜钉大门才轰隆隆打开。
与所有权臣府邸不同的是,穰侯魏冄是开府丞相,府邸便是丞相总理国政的官署,气势便大是不同。在两个铁甲百人队左右护持下,范雎带着一队吏员便昂昂开进了府邸。按照法度,臣子接国君诏书应力所能及的出迎,纵是权臣,也至少当在第二进庭院接诏。但范雎一行走过了头前两进属官官署,竟还是未见魏冄露面。右侧书吏便低声道:“若是自裁,如何是好?”范雎便是悠然一笑:“莫慌,秦国没那般鸿运。”说话间堪堪进入第三进国政堂,也就是丞相处置国务的正式官署,便见九级高阶之上堂前门厅之下,孤零零伫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黑衣老人,却正是穰侯魏冄。书吏一挥手,两队甲士便铿锵分做两列,四名铁鹰剑士却黑铁柱般钉在了范雎身后。
“你便是张禄?”居高临下地看着肩头臃肿得穿戴甲胄一般的特使,魏冄不禁便是一声冷笑。
“客卿国正监、王命特使张禄。”范雎嘴角溢出一丝揶揄地笑意,“你便是魏冄了?”
“老夫敢问,客卿可是魏国士子?”
“然也。随谒者入秦,从穰侯眼皮下脱身。”
“当日若是落入老夫之手,今日却是如何?”
“法网恢恢,天道荡荡。纵是张禄落难,亦当有王禄李禄入秦。穰侯纵无今日,必有明日也。”
“天意也!”魏冄愣怔片刻,便是一声粗重地叹息,“秦王如何处置三君?”
“关外虚封,余罪另查。”
“好,嬴稷尚念手足之情。宣诏了。”
第十一章 远交近攻咸阳冬雷起宫廷(6)
两名书吏打开竹简诏书展到范雎面前,范雎高声念道:“秦王特诏:查穰侯魏冄当国专权,不依法度,多以好恶理政;阏与败于赵,纲寿败于齐,使国耻辱;擅改法度,复辟封地;结党三君,四贵专国;擅自征伐,扩己封地;凡此种种,动摇国本,祸及新法,虽有功与国而不能免其罪责!今罢黜魏冄开府丞相之职,夺穰侯封爵,保留原封地陶邑;诏书颁发之日,着即迁出咸阳,回封地以为颐养!大秦王嬴稷四十一年冬月。”
“哼哼,总算还没杀了老夫!”魏冄狠声道,“好!老夫来春便走。”
“不行。”范雎冷冰冰道,“从明日起计,三日后必得离开咸阳。”
魏冄骤然暴怒:“岂有此理!老夫高年,雪拥关隘,如何走得?教嬴稷来说话!”
“人言穰侯横霸,果如是也。”范雎笑了,“负罪之身尚且如此,可见寻常气焰了。在下奉劝一句,前辈却自掂量:大罪在身去职去位,若滞留咸阳,引得国人朝臣物议汹汹,秦王却是难保不顺乎民意了。”
一言落点,魏冄顿时默然,良久,一甩大袖便径自匆匆去了。
三日之后,一队长长的车马在大风雪中出了咸阳东门。旬日之后从函谷关传来急报:穰侯财货辎重牛车千余辆,多载珠宝黄金丝绸并诸般珍奇,虽王室府库不能敌,请令定夺!这次范雎却没有说话。秦昭王思忖良久,便是一声叹息:“穰侯喜好财货,又曾有镇国大功,让他去吧。”
曾是一代雄杰的魏冄便这样去了。数年之后,魏冄死于封地陶邑,秦昭王便收回陶邑立为一县。华阳君、高陵君迁出函谷关做了无职世族,泾阳君因刺杀范雎而被处以“遣散部族,关外监守孤居”之刑罚。至此,自宣太后开始的外戚当政在秦国便永远地销声匿迹了。
三 大谋横空出冰消雪开的二月初二,咸阳宫正殿举行了隆重的朝会。
老秦人谚云:“二月二,龙抬头。”说得是立春、雨水两节气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