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公元1996年8月8日。临安。
一夜狂风暴雨的肆虐，将这座天目山脚下的小城蹂躏得千疮百孔--满地都是倒伏树木和断枝落叶，浑浊的泥水从池塘沟渠和窨井中溢出，肆无忌惮地到处奔流。
临安公安局。一座砖木结构的房子里，满地纸张，一片狼藉。
木框窗户已经被台风吹得东倒西歪，四周墙壁上一片水渍，地面上则是汪洋一片。
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正赤着脚高挽着裤腿坐在桌子上，一边用手点指着，一边高声叫喊着：
“小王，你磨磨蹭蹭干什么？不要扫水了！快帮小赵将那些卷宗从资料柜中拿出来。挪在二楼档案室去。”
“老赵，你现在修什么窗户？资料，现在主要就是抢救资料，别让字迹被水泡糊了。”
老赵一边不情愿地放下手中锤子，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谁让我们刑警队办公室在一楼！我们干死干活的，连巡警的待遇都没有，真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中年男子眼睛一瞪，从桌上跳下来，正待发作，突然，桌上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中年男子拿起听筒，没好气地说了一声“喂”，话筒里立刻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李队长，这里是110指挥中心。刚才接到临安人民医院报案，说是收治了一名重伤伤员，有明显外伤痕迹，生命垂危，医院怀疑这是一起凶杀案件，局领导请您立即出现场。”
中年男子的神态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拍了拍手：“大家立刻停下手中活：小王，你去取勘查箱；老赵，你去检查警车；小赵，你去找陈法医。10分钟后，大门口集合。”
临安人民医院急救室。一帮护士正忙碌地进进出出。
门口长椅上，两个人正坐在凳子上，其中一个人沉着脸一言不发，另一个人则陪着笑脸不停地说话。
李队长走进抢救室，看到床上躺着一个浑身污泥的人，此人没有右手，右臂弯处正挂着吊瓶，左手腕处缠着厚厚的绷带，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电线，床头则是各式各样的仪器。
“李队长，你们终于来了！”为首的医生像是遇到救星一样，如释重负地说道。
李队长直奔主题：“石院长，伤员情况怎么样？能进行问询吗？”
石院长摇了摇头：“伤员情况很不好！来的时候血压为零，心跳极为微弱，意识全无，瞳孔反射微弱。现在，全靠肾上腺素维持着生命体征。”
李队长双眉一蹙：“谁送来的？”
“半个小时前，来了一辆大解放，一名司机和一名老农抬着伤者就冲进了急救室。但两人对伤者姓名年龄一无所知，受伤原因也不知道，医院怀疑是车祸，所以，保卫科将司机和老农都扣下了。”
“小赵，你和陈法医留在急救室，守在病人身边，特别留意病人说些什么。石院长，给我们单独准备两间房，老赵，你去询问司机，小王，你去买几瓶可口可乐来。”李队长吩咐道。
在医院一间偏僻的病房里，李队长对着一个浑身沾满泥浆、赤着脚的农民样老年人亮出了警官证：“老乡，我们是警察。想向你了解点情况。”
老农“噗通”一声跪下了：“警察同志，我是好人啊！我是见义勇为，做好事！遇到了那个人，看他可怜，所以就拦了一辆车，将他送到医院。司机也是好人啊，二话没说就直接开车到了医院，我可为他作证。”
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紧张，老农的头发上、脸上全是汗水。
”你这是干什么？“李队长连忙起身，将老农扶起来，顺手拿起一瓶小王刚买来的可口可乐，递给老农：“老乡，我们正是要了解你们见义勇为的事迹，为你们申报奖励呢。”
“真的？还有奖励！”老农咕咚咕咚喝下半瓶可口可乐，连连打着嗝，眉开眼笑，“奖励我倒不需要，只要能补偿我荷塘的损失就行了。”
小王摊开问询本：“请你详细说说经过。”
“我是郊区的一名养殖户，山上承包了几亩茶园，山下承包了十亩水塘，种了点荷花莲藕，养了点黄鳝泥鳅。昨天不是来台风了吗，又是风又是雨的，所以早上风一歇，我就连忙从山上下来，担心台风将我水塘冲垮了，结果一看，可不是！刚到山腰，就看到荷塘里水面涨溢，荷叶翻转，荷花落得满塘都是！这该死的台风！我孩子开学的学费还指望着这些莲藕和泥鳅黄鳝呢。”
“说正事。你是怎么发现伤者的？”
“哦！所以我顾不得山路泥泞，带上锄头，滑下山坡，穿过马路，来到塘坝。我挥动锄头，刚准备开坝放水，突然觉得眼前有一堆黄泥在蠕动，我吓了一跳，蹲下绳子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个人！那人似乎也看见了我，抬起头，用两个白眼珠盯着我，好瘆人哦！他沾满污泥的双唇翕动着，我看得出他想说话，于是想伸手将那人拉起来，但我却没找到手掌，那人双手缺失，左手断裂处沾满了厚厚的泥浆，还有血不住地在往外冒！”
说到这里，老农的声音有点发颤，面部表情显得十分害怕。
李队长再次开了一瓶可乐，递给老农：“老乡，别害怕，继续说！”
老农感激地笑了笑：“我当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于是一把扔掉手中的锄头，连滚带爬地爬上马路。我那时头脑一片空白，直到路过的汽车不断鸣笛，才让我醒悟过来。我要赶紧去救那个人。于是，我又跑下马路，来到荷塘边，将那个人抱起来，他很瘦，身子很轻，我抱着他来到马路，这是我看到一辆卡车开了过来，于是我跑到马路中央，用力的挥舞着双手，口中喊着：‘停车！救人啊！’然后，就和司机一起到这里了。”
门被突然推开了，陈法医出现在门口，向李队长轻轻摇了摇头。
李队长站起身来：“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