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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5节(1 / 2)

正午,王城官吏进出最稀疏的时分。小赵高驾着秦王缁车辚辚入宫,在大树浓荫的东偏殿外一掠而过便消失了。扮做内侍模样的蒙恬脚步匆匆地进了殿廊,廊下一个老内侍立即将他领进了秦王书房后的密室。直到入夜,蒙恬才又钻进缁车辚辚去了。

便在嬴政开始谋划自保的时刻,五月大忙来临了。在重农尚战的秦国,五月是雷打不动的督农之季,非但郡县官吏全部出动到村社激励督导排解急难,便是国府相关官署的吏员也飞马各郡县督察农时,若有郡县不能解决的急务便飞报国府定夺。咸阳的丞相府则是昼夜当值,时刻通联各官署,全力调遣各种力量确保夏收夏种。这是秦国的久远传统,虽为大国,亦丝毫无变。文信侯吕不韦非但下令丞相府吏员依法度当值,而且下令门客院休农一月,全部三千门客皆下关中村社督农视农。嬴政自然也遵从惯例,知会仲父后便带着王绾、赵高与几个武士到关中视察农事去了。

旬日之间,嬴政一行方到骊山,便接到丞相府特使急报:太后有特急诏书,命秦王还都与文信侯一同奉诏。思忖片刻,嬴政对特使笑道:“目下举国农忙,有事仲父知会我便了,何须还都也。”特使还要说话,嬴政一摆手道:“我这秦王尚未亲政,素来不接诏书,只事后披阅。此乃法度,特使回去复命便是。”于是,特使只有怏怏去了。

不想便在次日午后,吕不韦却亲自飞车到了骊山。嬴政与随从们正在帮农夫们装车运麦,见官道车骑烟尘是文信侯旗号,不禁大感意外。及至擦拭着汗水匆匆来到道边林下,吕不韦车骑堪堪飞到。嬴政正要行礼,吕不韦却一步下车扶住了他:“秦王已经长成,无须再行这少年之礼了。”说罢拉住嬴政便到了树下,将身后书吏手中的铜匣捧了过来,“太后两道特急诏书,老臣呈王披阅。”嬴政默默打开铜匣,展开了第一道诏书:给事中嫪毐忠勤王事,封长信侯,秦王得称假父,封地山阳城 连带周边六万户!第二道诏书是:自且月起 ,长信候以假父之尊代太后秉政,与文信侯吕不韦同理国事!

“秦王以为如何?”吕不韦淡淡问了一句。

“仲父以为如何?”嬴政也淡淡问了一句。

“秦王有所不知也!”吕不韦慨然叹息了一声,“以大臣摄政成例,爵高者为首为主。大臣如此,更何况太后摄政也。太后昔年不问国政,老臣尚可勉力周旋。太后但要摄政,老臣也是无可奈何矣!今日之势,太后分明是要将自己的摄政权力交于嫪毐了。此等变局,老臣始料未及也!如之奈何?”

良久默然,嬴政突兀道:“仲父当初何不与母后成婚?”

“岂有此理!”吕不韦面红过耳低声呵斥了一句。仓促之间,吕不韦一时不清楚嬴政说的这个“当初”究竟是说邯郸之时还是梁山之时,而无论如何,嬴政有得此说,至少是知道了当年的他与赵姬的情愫渊源。而能告诉嬴政的,不是嬴异人便是赵姬。喘息片刻,吕不韦缓缓道,“当年之事,不敢相瞒。邯郸遇先王之时,老臣与时当少姑的太后确有婚约。先王得识太后,矢志求之,老臣自当成全。岂有他哉!”

“仲父,我说得并非邯郸之时。”

“……”骤然之间,吕不韦面色铁青。

嬴政却将手中诏书愤然摔在尘土之中:“名节之重,宁过邦国存亡哉?!”霍然起身径自一步一步地淹没到金黄的麦田中去了。

第十一章 雍城之乱冠剑将及兮 风雨如磐(3)

刹那之间,吕不韦分明看见了嬴政眼眶中的泪水。眼见那年轻伟岸的身躯沉重地在麦田中踉跄奔走,吕不韦不禁粗重地叹息一声,油然生出一种愧疚之心——吕不韦啊吕不韦,你当真是以功业为重么?果然功业至上,何不能如商鞅一般不计名节而宁愿以死护持大局?“名节之重,宁过邦国存亡哉!”年轻秦王说得何等好也!然这般器局你吕不韦有么?既顾名节,何与太后私通?既要功业,何不索性与太后成婚,只要秦国稳定,纵死又有何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顾忌名节而生移祸之计,密进嫪毐进身太后,到头来竟是弄巧成拙,非但失了摄政乱了国家,且完全可能引火烧身!嫪毐气象,决然不能善终。嫪毐真相,终须水落石出。到得那时,你吕不韦名节何在?大义何存?功业善终之梦想又在哪里?赵姬啊赵姬,人固有情欲,然吕不韦何能想到你淫荡若此!原本是投你所好,谁知你竟在欲火中大失品味,变成了一个纵情纵欲还将庙堂公器当作玩物一般取悦那只猪狗狂且!更有甚者,还教那猪狗狂且与吕不韦等同,吕不韦文信侯,它竟做长信侯!吕不韦称仲父,它竟称假父!吕不韦丞相摄政,它竟代太后摄政!赵姬啊赵姬,你是报复吕不韦么?如此恶毒报复,何如杀了我也!上天啊上天,吕不韦一生不善此之道,惟此一次,便要身败名裂么?

火一般的暮色之中,吕不韦第一次老泪纵横了。

入夜,嬴政一行被蒙恬隐秘地接进了蓝田大营。

连年征战,上将军蒙骜终于一病不起。两年前,威猛素著的老将王龁已经死了。桓龁、王陵、麃公、嬴豹等也都已年迈苍苍。蒙骜一觉察到自己病势不妙,便立即在吓退五国小合纵后班师直回关中蓝田大营,只在洛阳留下了五万精锐铁骑策应函谷关外防务。进入蓝田,三名奉命赶来的老太医便日夜守在幕府开始了细致诊治,三个月过去,病情非但不见丝毫好转,反倒日见沉重。情急之下,蒙骜断然拒绝了终日服药,在病榻开始了对诸般军务的善后部署。开春之后,蒙骜稍见轻缓却又立即加重,卧榻之后就再也坐不起来了。已经是国尉的儿子蒙武闻讯星夜赶来,要接父亲回咸阳医治。倔强的老蒙骜摇摇手:“一动不如一静。离开军营,老夫死得更快。”无奈之下,蒙武立即派出快马信使,接来了母亲与妻子及族中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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