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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节(1 / 2)

魏冄粗重地叹息一声,黑脸胀得通红:“胡伤战死,八万铁骑全军覆没……”

“你?你说甚?再说一遍!”尖锐一声,宣太后竟骤然站了起来。

“老姐姐,魏冄有罪!”魏冄一头砸在大青砖地上。

“当啷!”一声,竹杖砸在蓝田白玉长案上,宣太后软软地倒在竹席上,脸色苍白得与头上的白发融成了一片。

“太后!快!太医何在?”魏冄大急,吼得山鸣谷应。

太阳落山时,宣太后才悠悠醒了过来。秦昭王也匆匆赶来了。一看那阴沉的脸色,魏冄便知道这位国王肯定也得到了紧急军报。然则,看着躺卧在竹榻骤然苍老疲惫得风烛残年一般的宣太后,两人却谁也没有说话。良久默然,宣太后梦呓般嘟哝一句,白起,白起回来了么?秦昭王连忙躬身道,羽书已到,白起正在星夜赶回!

宣太后的眼角缓缓渗出了一丝细亮的泪水,明日都来章台,我有话说,都忙去了,不用人陪我。秦昭王看一眼魏冄,一句话没说便走了。魏冄一直木然地跪坐着,此刻要起,却觉得两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强咬牙关猛然起身,竟是轰隆咣啷地跌倒在玉案上。

第八章 胡服风暴秦军首败 天下变色(5)

宣太后嘴角一抽搐,老了,你也挺不住芈氏了。声音虽小,却是地道的楚音,魏冄竟听得分外清楚。骤然之间,魏冄心中一抖,竟一挺身神奇地站了起来,但有魏冄,便撑持得芈氏!一句说罢,竟赳赳大步地走了出去,沉重急促的脚步声竟将一座干栏震得簌簌索索。

宣太后起来了,扶着那支青绿的竹杖,缓慢地摇下了干栏,摇出了竹林,摇到了与火红晚霞融成一片苍茫暮色的松林草地中。这胡伤如何便能败了呢?八万精锐铁骑啊!秦军只有三十多万,骑兵只有十余万,一战净折八万,强秦八十余年可当真是闻所未闻也。秦国军法:无端败军者斩刑不赦!何谓无端?庙堂之策无误而大将战法有失也。攻赵之战全军覆没,可谓秦军大耻。算不算得胡伤“无端”战败呢?寻常看来,当是胡伤之罪了。赵欲灭中山,秦欲奇袭而迫使赵国回兵,以保秦国河东屏障。如此定策,难道有错?没有啊,确实没有。那么,胡伤八万将士有错?能攻下阏与险关而直逼武安城下,便说明一个道理:只要此仗打得,任谁只能这样打。最终全军战死,非将之过也。如此猛勇惨烈,纵然天地鬼神亦当为之变色。身为一国摄政太后,何忍将脏水泼向八万忠勇将士的墓碑?何忍玷污他们身死异乡含恨游荡的魂灵?哪么,究竟错在何处呢?宣太后摇摇雪白的头嘟哝了一句楚语,毋晓得山鬼招魂了?荆楚人多敬山鬼,连大诗人屈原都专门写了《山鬼》长歌。楚人都说,但进大山迷路,便是山鬼迷了你的魂灵,分明你走得没错,脚下却偏偏走错,由不得你也!如此说来,阏与之惨败便是天意了?上天要是存心让你出错,纵然圣贤又能如何?呸!宣太后惨淡地笑了,如此山野怪谈方士之说,你却信了?你纵然信得,老秦人难道也信了?天下战国难道也信了?掩耳盗铃,芈八子何其蠢也。

仔细想来,众皆昏昏我独醒,还得说白起了得,兵家大势拎得清!若无白起羽书,这阏与之败岂非便要冤屈了八万秦军锐士?岂非要湮没了我等一干君臣的昏庸错断?秦之强,在于法行如山,阏与之惨败若对朝野没个交代,这老秦人丧子之悲愤岂能平息?一班老秦大臣又岂能不闻不问?话说到头,若得秦国不离心离德,便得在她芈八子与秦王魏冄三人之中出得一人承担罪责。秦王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正在盛年之期,又不亲自主政,他纵然愿担罪责,又何能服人之心?丞相魏冄是自己的嫡亲弟弟,撑持国政三十年,功勋卓著,然则其性也暴烈其行也霸道,若由他承担罪责必定是大快人心,然则,岂非也意味着要将他置于酷刑死地?魏冄一死不打紧,入秦的芈氏三千余口,却有何人护持得浑全?

面对着血红色的沉沉落日,宣太后猛然打了个冷颤。

次日午后,秦昭王与魏冄白起分别同时到了章台干栏云凤楼。令三人惊讶的是,大厅竹榻前第一次挂起了一道黑纱,两边站着两个目光炯炯的侍女,三张长案却离黑纱近在咫尺,完全不是寻常时日的摆置。三人一阵愣怔,便是同声拱手:“参见太后。”黑纱后传来宣太后苍老的声音:“都坐了。只听我说,任谁无须多言。”

“遵太后命!”三人竟都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第一件事,阏与惨败,罪在芈八子错断大势。”宣太后的声音竟是清晰异常,冰冷得令人心跳,“秦王未涉国政,丞相亦未力主,芈八子利令智昏,是为国耻也。秦法昭昭,不究大败之罪,不足以养朝野正气,是故即颁《摄政太后罪己书》,以明战败之罪责。”

“母后!”秦昭王一声哽咽,目光却飞快地瞄过了魏冄。

魏冄紧紧咬着牙关,唇间一缕鲜血竟哧的喷出,却硬生生没有说话。

第八章 胡服风暴秦军首败 天下变色(6)

“秦王少安毋躁。”宣太后的话语第一次干净得没有丝毫的家常气息,“第二件,武安君白起,国难不避艰危,强势独能恒常,沉毅雄武,国之干城也。终白起之世,秦王若有负于武安君,人神共愤之,朝野共讨之。”

“娘啊!”秦昭王一声哭喊,便是号啕大哭,“娘亲正当盛年,何得出此大凶之言!”呼地起身便扑向竹榻。两个侍女却同时一个箭步便架住了秦昭王,太后有令,任谁不得触动黑纱!秦昭王更感不妙,挣扎着嘶声哭喊:“娘啊,你我母子共为人质,情如高天厚土,娘何能舍嬴稷而独去了!”

“嬴稷!”却听宣太后冷冷叱责,“你已经年届不惑之期,如此狂躁,成得何事?你只说,方才正事,可曾听得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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