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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节(1 / 2)

商鞅微微一笑,已知赵良欲去何处,悠然道:“鞅求实求治,不以任何先贤自比。然在秦国,总可超越百里奚之业绩吧。”

赵良肃然摇头:“仆则以为,商君可比管仲、李悝、子产、吴起,甚至超越他们。然则商君最不能比的,就是这百里奚。”

“愿闻其详。”

“百里奚之与商君,乃治国两途,犹南辕北辙,冰炭不能同器也。一言以蔽之,百里奚乃王道治国,恃德为政。商君乃霸道治国,恃力为政。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此千古典训也。岂能相提并论?”

“敢问先生,百里奚何以恃德?鞅何以恃力?”

赵良侃侃而论,“百里奚相秦,不颁法令,唯行仁德。静则布衣粗食,动则安步当车。居家不使仆役,出行不带甲兵。夏不张伞盖,冬不着轻裘。国无重刑,民无诉讼。临国有灾,秦国救粮。是故功名藏于府库,德行流于天下。巴蜀致贡,八戎宾服。由余闻之,叩关请见。天下英才,莫不望秦。百里奚死,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此等王道大德,方成就穆公一代大业。然则商君治秦,不思德化,唯恃刑法,小罪重刑,滥施杀戮。庶民国人,连坐伤残,公室贵族,刑罚加身。民有灾祸,不救反杀。恃兵夺地,威逼四邻。更有甚者,商君出行,铁骑森严,矛戈耀日,行人远避,旁车下道。《诗》云,‘得人者兴,失人者崩’。君之所为,尽失人心,岂能久长?”一篇说辞,慷慨流利。

商鞅依旧淡淡笑着,“敢问先生,恃力之徒,如之奈何?”

赵良说得气盛,顺势直下,“方今秦公垂危,君已危若朝露。朝中贵族包羞忍耻,闭门待机。庶民国人怨恨重重,隐隐欲动。为君谋划,不若作速归隐封地,灌园读书,请新君大赦罪犯,恢复王道,了却臣民怨恨,或可自安。若恃宠畜怨,则君之危难,翘首可待也。”

商鞅离席而起,锐利的目光盯着赵良,恍然长叹一声,突然仰天大笑,“赵良啊赵良,原来你是替人游说而来也,用心良苦啊。难怪先以言之无罪立身,而后大放厥词。虚伪若此,却居然以王道正义自居,实乃天下奇闻也。可否容我回答几句,先生带给委托之人?”

“商君请讲。”赵良显得有些窘迫。

商鞅缓缓踱步,平静淡漠,“恃德恃力之说,鞅本不屑批驳。然若先生等一叶障目之士,岂能不彰显泰山?治国不恃力,安得有国?恃力者,治国之大德也。若无军队、牢狱、法令、官吏等根本之力,天下安得有序?强力乃国家之本,德行乃为政之末。若皮之与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禹不恃力,何以立夏?汤不恃力,何以灭夏?文王武王不恃力,何以灭商?周公不恃力,何以剪灭管蔡?何以推行周礼?凡此种种,不在是否恃力,而在恃力所求之目标若何?恃力求治,国强民富,此为天下大德,何错之有?《诗》云,‘忘我大德,思我小怨’,诚先生之谓也?先生人等,不思法治之大德,唯计贵族之恩怨,推百里奚为圣贤大道,斥商鞅新法为酷刑恶政。此等陈词滥调,早已被天下唾弃,先生却奉若圣明,以此教训与人,岂不令人喷饭?”商鞅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百里奚之德政,流传千古。”赵良梗着脖子红着脸。

商鞅:“百里奚虽贤,然其治国之农夫做派,根本不足效法。小国寡民,犹可为之。千里万里之大国,百万千万之人众,若安步当车,早亡国崩溃矣!民众本非弱婴,若百里奚者,偏以慈母自居,视民众如婴幼儿般抚弄,致使民风懦弱,强悍之气尽消。行事不遵法令,唯赖人治斡旋。此乃治国之恶习痼疾也,行于国则国亡,行于家则家破。百里奚之后,秦国羸弱五代,百年间无力崛起。此种德政,天下有识之士尽皆视做迂腐笑谈,先生却视若珍宝,当真是儒家痴梦也。”

“纵然如此,百里奚名传后世。商君你呢?却有杀身之祸!”显然这是最大法宝,赵良拭着额头细汗,脸上却生生溢出紧张的笑容。

“至于个人的生命祸福,我早已置之度外了。”商鞅笑道:“春秋以来,多有名士学人以全身自保作为功业最高成功者。否则,先生岂能充当说客而踌躇满志?然则先生有所不知,世间亦有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者,从来不依个人生死做进退依据。你们儒家不是也讲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么?国家要强大,就要付出血的代价。民众的血,大臣的血,王公贵族的血,战场的血,刑场的血,壮烈的血,冤屈的血。国家若大树,国人敢于以鲜血浇灌,方能茁壮参天。一个惧怕流血的国家,一个惧怕做牺牲上祭坛的执政家,永远都不会放开手脚治理国家。这其中,何尝不包括商鞅的鲜血?大德恢恢,此心昭昭。商鞅的个人生命,将与新法同在,岂有他哉?”

赵良痴痴的望着商鞅,胡子也翘了起来,却又久久的沉默着。

七 秦孝公梦断关河

春耕大典时,秦孝公病势更加沉重了。

人们都以为熬过了冬天,国君的病情自然会减轻许多。可谁也没想到,恰恰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秦孝公竟进入了垂危之际!太子嬴驷主持了启耕大典,却全然没有往年的欢腾景象,朝臣国人都沉甸甸的笑不出来。就在这天晚上,秦孝公拉住守在榻前的商鞅的手,说了一句,“明日,去,函,谷,关。”便颓然昏睡了过去。太子惊讶困惑的望着商鞅,不敢说话。商鞅眼中含泪,握着孝公双手,哽咽点头。

嬴驷低声道:“商君,能行么?”

商鞅喟然一叹,“自收复河西以来,君上尚未亲临函谷关。这是最后心愿……”

此日清晨,国尉车英亲自率领一千铁骑,护送着一列车队开出了咸阳东门。中间一辆车特别宽大,四面垂着厚厚的黑色棉布帘,车轮用皮革包裹了三层,四匹马均匀碎步,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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