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春来如何?”
玄奇悠然一叹,“春来哭啊。”
孝公笑道:“这词儿不好,春来哭甚?”
“暖阳阳,饿断肠。不哭么?”
孝公恍然叹道:“是了是了,难怪孔夫子没有没有将它编进《诗》里呢。”
玄奇揶揄道:“村汉好么?”孝公默然一叹。
吃罢晚饭,明月已到中天。玄奇领着孝公在河谷漫步。孝公猛然问:“小妹,你一个人如何在这里维持生计?能自食其力?”显然,这个问题一直搁在他心头。
第九章 政侠发难陈仓河谷的苦行庄园(5)
玄奇笑道:“做国君就是傻。给你说吧,每一个墨家子弟,在总院之外都有一个自立的小田园。这些小田园必须是自己亲手开垦的,一则做在外游学的根基,二则是总院在各国的活动根基。这片河谷小园,是我在三年之间断断续续开垦的。你来看,这里是我的谷田,小十亩,足够吃。这里是菜田,大约一亩,也够了。山上,还有取之不尽的药材野菜呢。”
“那还有衣服、农具、其他所需器物呢?”
“换呀。拿我不用的东西到集市上换。”
“你拿什么换?家徒四壁,有用不上的物事?”
玄奇笑笑,“我的国君,你还真得好好学学呢。你看,这是两株桑树,那一株细小的是女桑,那株高大的叫柘桑。记得孟子的话么?”
孝公恍然笑道:“啊,孟子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
“如此便是了。”
“话虽如此,可这两株桑树,究竟能做甚物事?我终不明白。”
玄奇咯咯笑着,“你也就是问我吧。”掰着指头诉说起来,“听好了。三年桑枝,可以做老杖,三钱一支。十年桑枝,可做马鞭,一支二十钱。十五年干枝,可做弓材,一张弓两三百钱。做木屐,一双百钱。做剑柄刀柄,一具十钱。二十年老桑,便可做轺车良材,一辆轺车,可值几多?晓得么?”
孝公惊讶道:“轺车一辆,万钱左右呢。”
“是啊。桑树还可做上好马鞍。桑椹则可食可卖。我那株柘桑尽皆宝贝,柘桑皮是药材,也还是染料,能染出柘黄色丝绸呢。柘桑叶喂蚕,其丝异常细韧,可做上好琴弦,清鸣响彻,胜凡丝远矣。凡此等等,岂不能换来等闲日用之物?那株女桑更宝贵,不对你说了。”玄奇一口气说来,竟是珠玉落盘般脆亮。
孝公不禁感慨叹息,“我只知公室之桑,由国后于春三月沐浴而种,可丝衣。竟不知桑树有此等诸多用途,何其蠢也!”
玄奇大笑,“蠢蠢蠢!蠢哥哥!”拉着孝公双手,“想不想听我奏琴?”
“好啊,我正想听听柘蚕丝做的琴弦呢。”
玄奇高兴的搬出古琴,安放在谷草垛旁的一块青石上,又恭敬的燃了一柱香插在琴前香炉里,坐正身子,轻拨琴弦,一阵清亮浑厚的叮咚琴声便在谷中荡开,典雅旷远。玄奇望着圆圆的秋月,轻声吟唱:陈仓河谷兮渭水之阳养育斯人兮慰我肝肠女桑柘桑兮齐我百物禾田菜园兮做我谷仓淙淙流水兮琴声泱泱山月皎洁兮与诉衷肠松涛呜咽兮入我梦乡青灯黄卷兮流我时光今欲别去兮谁做惆怅女儿依依兮恋我陈仓恋我陈仓兮永莫相忘衣食父母兮山高水长……
琴声戛然而止,那飘渺的余音却在山谷久久回荡,孝公不禁听得呆了。
第十章 霹雳手段栎阳城阴云四起(1)
卫鞅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
铁工坊的大火扑灭,铲除了焦土废墟,不消几日,砖石砌成的大屋代替了原先土墙木柱的破旧房子和工棚,铁工们一片欢呼,立即又紧张忙碌起来。就铁工坊而言,更新了破旧作坊,铁器产量有所增加,未尝不是好事。但是,铁坊事件的当晚,墨家剑客刺杀卫鞅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栎阳城人心惴惴不安,各种流言又一次弥漫开来,波及到不明真相的郡县村庄。卫鞅的气恼正在于此。他很清楚,袭击并赶走墨家子弟者,必定是同情变法维护自己的某种势力。但他们却是帮了一个倒忙,使栎阳城乃至秦国冬眠的反变法势力苏醒了过来,国人因为获得土地而唤起的变法激情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又忐忑不安的怀疑起来。这肯定是袭击墨家的势力始料不及的。
他们究竟是什么势力呢?以卫鞅对天下民间力量的了解,竟是想不清来路。能在栎阳城将三十个墨家剑客在片刻之间干净利索的赶走,绝不是等闲门派。战国学派中,能和墨家在秘密行动上一争高下者,惟有鬼谷子一门。其余学派虽多有深藏不露的特出剑士,但毕竟是修学为主,不可能实施这种霹雳风暴般的袭击行动。即或是名将渊薮的兵家,也因志不在此而素来不搞秘密行动。那么说,是鬼门发动了这场袭击?有可能。因为鬼谷子一门在政学上是坚定的法家,历来反对墨家用大而无当的“兼爱非攻”干预国家法制。再者,鬼门多奇能异士,高明如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