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慈找地方坐下后，徐徐说道：“羌乱是一场可怕的灾难，这场灾难中，没有得利者。段熲屠羌之前，汉、羌大大小小的摩擦持续了近百年。光武帝放弃长安，而选择洛阳作为帝都，也有此虑。降而复反，反而复降，凉州动荡不安，直到段熲率领大军，坚壁清野，步步为营，一路平推，大小战役，屠杀羌族不下二十万人。这二十万都是西羌的血性男儿，他们是丈夫、是儿子、是兄弟。每一个羌民家中都有人死在战场上。东羌灭亡，西羌被迫流窜，一部分人进入吐谷浑，一部分人来到西域。在我们眼里，他们是罪无可恕的乱民，但在他们心中，他们却是失去家园，失去亲人的流浪者。你现在想让他们和你做生意？孩子，你为何会如此天真？”
“我觉得是可以的，你看，他们并没有来侵犯敦煌。这说明，他们是可以沟通的。”王允道。
张就苦笑道：“这是因为敦煌不仅仅是汉人的，也是整个西域的。而且，太守和西羌也是有约定的。”
“什么？！你和羌人能说上话？你和他们有约定？是什么约定？”王允激动地说道。
“流入敦煌的西羌部落，主要由四支，分别是烧何，烧当，当煎和勒姐......”
“你确定不是烧麦和生煎？”王允听着这四个部落的名字，觉得非常耳熟，忍不住说道。
仓慈皱着眉头，严肃地想了想，说道：“我确定没有烧麦和生煎，老夫对西羌还是懂一些的，并没有这两个部落。司徒先生莫非对西羌也有所知？”
王允急忙摇头，他是对小吃有所知......
“我初到敦煌的时候，也是西羌流入最猛烈的时候，十几年前，朝廷在这里还驻有重兵。”仓慈抬头望着落日余晖下的城墙，仿佛看到了敦煌往日的辉煌，“四大部落汇聚，当初想要一鼓作气，攻下敦煌！”
张就道：“当初我还是个小毛孩，你们是不知道啊，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太守的英姿，他率领城内守军，动员汉人，坚守城墙，小小的敦煌外面，有数万的羌贼，就像不要命一样往上冲，城北死的人太多了，攻城的时候，都不要云梯，直接踩着尸体就能爬上来。那个时候，仓太守就站在城墙上，流矢如雨，刀山血海，太守一步也不退，愣是坚守了三天三夜。最后，城内百姓全部自发地冲上城墙，才一起打退了羌贼的进攻。”
王允、貂蝉还有马超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小老头，不曾想到，他居然有过如此血性光辉的岁月。不过那日，当他一怒之下，拿刀怒斥马超的时候，似乎隐隐有些过去的影子。
迟暮的英雄如同情人般不离不弃地陪伴着衰败的敦煌，守护如初。
仓慈摆了摆手，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休要再提。”嘴上虽这么说，但眉宇间的骄傲却是掩藏不住的。
“西羌就这么退却了？这不是他们的性格啊。”马超道。
“当然没这么简单，所以太守才和达成了一个约定。”
仓慈接着说道：“羌人也是人，他们也需要采购药品、食物、衣服，他们也喜欢美酒和美酒，他们的武器、铠甲、马铁、马鞍也需要修理。他们虽然已经习惯生活在戈壁上，深山里，但是他们依然需要汉人的货物，需要熟练的匠人和大夫。”
马超问道：“你和他们达成了什么约定，居然可以让他们不进攻敦煌？”
“很简单，既然他们需要，我就提供。我给了他们一座开放之城，一座没有防备的敦煌。那个时候，朝廷已经无力负担庞大的西域都护府了，甚至连长史府也撤掉了。而最后一战，守城将士折损殆尽。这个时候，我只能这样做。敦煌将对有需要的西羌开放，他们可以在这里自由的贸易和休息，而我们也将为他们提供所有服务。但要求是，他们绝对不能进攻敦煌，当然，相应的，朝廷也放弃在敦煌驻军的权力。”
马超没有想到，汉军不能住手大汉的城池，这样耻辱的条件居然也是仓慈和无数士兵拿生命换来的。他开始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执拗地率兵入城。
“四支部落的头领都同意了你的约定？”
“没错，我们一起盟誓，不驻军，也不进军。”仓慈说道。
张就道：“另外，羌人崇尚英雄，也只有仓太守能和他们谈判。”
王允这才明白，实际上如今的敦煌就像是一个停战区，也像是我国近代史中的租界地区，有一定的管辖权，但是却不能驻军。日俄战争结束后，三国干涉换辽，日本就曾开出过这样的条件。
不过，有约定，那就说明，是可以谈判的。王允急切地问道：“既然有了第一次约定，为什么不能有第二次约定，我们为什么而不能合作做生意呢？”
“首先，羌贼来去如风，你根本找不到他们的首领。其次，当日的和约是怎么换来的？是用无数士兵的血换来的？司徒先生，你听老夫一句，别再干傻事了。走一次商路，没关系的，但你走多了，被羌贼知道你这里有大量的丝绸，到了那个时候，老夫年事已高，敦煌也没有那么多驻军。你拿什么来比他们和你签订新的和约？”
王允陷入了沉思，低着头不说话。
“可是除此之外，咱们还有别的办法弄到钱么？”马超为难地说道。
仓慈心里也没有底，现在西域诸国摆明了是希望敦煌大乱，他们的商人自然不会出钱的了。而城中的居民，自从上路阻塞，他们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要让他们拿出钱来，更是难上加难。
想来想去，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唉，我看不如先让蔡卫士们去休息，咱们再想想，也许还有办法的。”
随后几人散去，只有王允依然站在庭院中。
貂蝉找到了一件衣服，替他披上，说道：“别想了，早点休息吧。”
王允一动不动，只是握了握貂蝉的手，然后就望着夜空，说道：“小蝉，我想冒个险。但我害怕失败。”
“如果能不冒险，当然最好啊。可是，如果不冒险不行，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我也都陪着你。”
王允用力握了握貂蝉